这其实是个很老的话题。可我,还是忍不住在马年到来之际,拾起这个话题。
站在辽阔的大草原上,轻风拂面,微阖眼睑,脑海闪过这样的镜头,平静的黄河之中,一匹龙马突然冲破水面,昂首抖落珍珠般的水滴,刚劲矫健的四蹄踏浪驮书,使 “伏羲氏有天下”。那是多么神奇撼人、石破天惊的画面。
镜头一转,只见身着七彩华服的西王母伫立昆仑山巅远眺东方,周穆王威仪高坐,“驾八龙之婉婉兮,载云旗之委蛇。”长车万里、飒然而来,王母之心如风吹过蒹葭顿然摇曳。
角度再一转,眼前飘过《西游记》中驮负使命的白龙马。
雕鞍彩晃柬银星,宝凳光飞金线明……配上如此华丽鞍辔的白龙马,神逸不凡,上山入水,腾云驾雾,一路驮唐僧西行,取得真经。文学作品中的马引人遐思,战场上的马令人心动。“百载沉疴终自起,首之瞻处即光明。”硝烟弥漫的疆场上,战马在勇士的鞭策下,冲锋陷阵,纵横驰骋,它们是绝地英雄,给战士以精神的鼓舞,以信心和力量。
陕西的兵马俑有铜车马,车前方四尊铜马形态逼真,气势如虹。车前的御车铜俑,彩衣白领,两臂前伸揽青铜辔带、勒绳。始皇大帝就是乘此种“驷马安车”,挥舞长剑,荡平六国,开拓了统一中国的时代。
西汉著名将军霍去病,英姿勃发,驾骏马长车,直捣匈奴朝阙。他的墓前立《马踏匈奴》石雕战马,脚踏蜷缩仰面手持弓箭的匈奴武士,气宇轩昂,傲然屹立,气势凛然而不可犯,英雄战马,交相辉映。
三国时刘备刘皇叔坐骑白马的卢,面对深阔数丈的檀溪,在追兵急迫的危难之时,临危不惧,跃然而起,飞身对岸,成就流芳千古的战马神话。
陕西礼泉唐太宗昭陵北阙前置放着飒露紫、拳毛騧、白蹄乌、特勒骠、青骓和什伐赤六骏浮雕。六骏形象有的巍然屹立,有的延膊缓步,有的奋蹄疾驰,尽显驰骋战场的雄姿和大唐宏阔雄风。唐太宗赞之“足轻电影,神发天机,策兹飞练,定我戎衣。”近观,只见六骏中四骏身体中箭,最多的一匹身中九箭,足证战争之激烈。遥想当年,文韬武略的李世民催战马迎冰刀雪箭冲入敌阵,陷阵摧敌,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。作了皇帝的李世民,开创了中国最繁荣的盛世,在刀枪入库、战马入厩的和平年代,他难以割舍,无限怀念那壮怀激烈、战马奔腾的激情岁月,把伴随他的战马雕刻成了历史的永恒。让后人洞悉了马的不朽与非凡。其实,无论中外,战马无不得到英雄青睐,战马英雄完美地绝配,去成就伟大的事业。
我崇尚马,可那个产生伟大战马的年代早已远逝,那是梦里穹顶划过的彩虹,空留惊鸿一瞥。我唯有在草原上追逐哈萨克人马背上的矫健身姿。有几回,自己花钱租骑,但是,大失所望,被无数游客驯骑的马,早已失却了勇猛精进的本色,绵羊一般温驯散漫,无精打采、猛抽打几鞭也不过跑一段路很快又放慢脚步。
2012年初夏,广阔的伊犁河谷生机勃勃,雨后的晨光中,翻过一道山梁准备用大角度拍摄晨雾光景中的峡谷,站在山巅俯瞰,波浪般起伏的草原上几匹年轻壮硕的伊犁马正相互比赛。一只赤红的马昂首嘶鸣着,飘飘地鬃毛甩动着,优美的身姿展开强劲的律动。这是生命的勃发,这是草原的牧歌、这是自然的田园诗,那一刻,如花开心间,满满地全是感动。
去年5月,在塔城红楼民俗馆看到一匹陈列着的枣红马,这匹马高大威武,气宇轩昂,毛色纯正油亮,四蹄有力,肌腱凸起,像是气质高贵、像超凡脱俗的王子。显然,这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优良马,讲解员说,这匹马三岁,有着汗血马的古老而高贵的血统。因为是标本,我小心地用手轻轻抚摸,它鼻翼处的鬃毛如锦缎般柔软、丝滑,我抚摸它的身体,仿佛听到它藏在身体里狂风暴雨的嘶鸣和对草原的迷恋与柔情。像电光石火、雷暴霹雳,顺着我抚摸的手指直达我的心脏,似乎感到它年轻的心脏有力地跳动,活力四溢,时刻准备腾飞。像经过了多少世纪魂牵梦绕的轮回,现在的它,站在我面前,温和沉静,美如天神,我像走进金色的火焰,热流正扑向脸颊,贯彻全身,心脏跳动加速。
我想要怒放的生命,
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,
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,
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……
脑海中回荡着这首歌。我想,当牧人挥舞长长的套马杆,这匹高贵的马是否想要摒弃世间的一切束缚,奔向青山绿水,奔向广袤的草原 ,奔向自然的忘情歌啸。生命在呼唤,渴望解脱的强烈愿望赋予它不可战胜的活力。它耻于锦衣玉食,耻于摧眉折腰,要冲破一切强加于身的枷锁藩篱, 去追求生命的自由,忘情于自我心灵的逍遥之境。
自由的生命多么可贵,为此,它付出了生命的代价,尖刀刺入蓬勃心脏的刹那,它是否想起那碧草如海的草原,想起它自由快乐的童年,想起那美丽温馨的家园和那美丽多情的母马。血管里野性的热血在汩汩流淌,染红草原和天边的一抹残阳。今天它站在这里,成了塞满稻草的空空皮囊,面对游客它仍然那么威武雄壮,多么地有尊严,而它的灵魂却永远在草原上飘荡。
我长久地伫立,仰视它明亮的眼眸,倏然热泪盈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