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-02-19 08:08:00 来源: 人民日报(北京)
马年第一场雪飘落在热河泉上空那一刻,正是承德全城老少奔向避暑山庄之时。在一片银白世界的欢笑中,最忙碌的莫若摄影爱好者:外罩有许多口袋的坎肩,胸前是价格不菲的“长枪短炮”,肩上扛三脚架,个个专业范儿。见我还拿一个“傻瓜”在照,便有熟人好心替我解嘲:人家老何是作家,不稀罕玩相机……
我苦笑,不便解释。其实,早在我们年少时,谁家里或自己“趁”(有)一台照相机,绝对是件很让旁人羡慕的事。如果是同学,一起出游,他会备受恭维,就怕他不高兴不玩了拿走相机;如果是同事,则会因常有人借相机而烦恼,担心磕了碰了弄坏了,想赔都赔不起。我上中学时,家里有架老相机,经常卡卷。卡了,大夏天钻厚棉被里开匣倒卷,还得让同学按住四边不能露光。卷弄好了,人闷个半死。夜里洗像,小屋窗门蒙得溜严,热天如桑拿浴,冬天赛冰箱。后来相机彻底坏了,就只能眼馋别人玩了。
参加工作后,很想买一台相机。承德人文与自然景观甚多,得天独厚,特别适宜搞摄影。我的朋友在群艺馆,拍正月十五的灯会,竟获了国际大奖。时值改革开放之初,摄影艺术前景广阔。一时间,但凡有条件的,都朝摄影这条路上奔。况且,就“家风”而言,我父亲曾告诫我:“不求样样通,但求一样通”。我想,工作之余,若在摄影上有所收获也很不错。可是,这里的关键是设备和胶卷,凭当时那点工资,养家糊口,比“月光族”还不及。实在是买不起,更玩不起。硬买硬玩,两口子就得闹气。十年动乱才过,还是安定为好。大丈夫说不玩就不玩,就不想那事了。
但眼见人到三十,时不我待。志气虽可嘉,无项目却很可怕。几番思考,因人制宜,我给自己选了一个“投入”几乎为零的“项目”—写小说。写小说,稿纸、信封皆无须买,寄稿子邮资对方付,信封剪破一角即可。余下只剩钢笔、墨水,还有时间。时间则是自己的闲暇甚至夜里、假日及别人休息娱乐的任何时候。
然此“项目”的前景又可谓甚不明朗:拿着照相机出去,再笨的人,按下快门,也有照片到手。写作不然,初涉文坛,点灯熬油,掉发花眼,谁敢保证手稿一准能变成铅字?记得当时走文学路的青年很多很多,个个都想当文学大家。只可惜人稠路远桥窄,不知多少人挤上一段,往前瞅瞅,叹口气,算啦。
生活道路万千条,其实写作之路属大不易之一,不必硬闯。后来人们生活渐渐宽裕,心情愉快,小小照相机,几乎为家中必有之物。但升级到专业级的,还是有难度。好在我们生活变得又好又快,眼下个人买较高档的相机设备,已不是难事。我身边许多老朋友都成了摄影发烧友,而且自发组织起来,搞得红红火火,身体也在东奔西跑中练得倍儿棒。相比之下,我这写文章的,身板就比人家差了许多。有一阵,我也想买个好相机各处跑跑,但可能是写的时间长了,大脑使用开发不平衡,再听人家讲这个相机那个镜头什么型号,我就如在云里雾里理解不了。偶尔接近相机,一看上边的那些机关,就仿佛看到保险柜的密码锁,心想,还是去写我的小说、散文吧。把当年立的“项目”做到底!
况且,摄影只能拍出人物景致的表象,文字则不光能描述表象,还能深入到相机照不到的地方,可以让我的思绪上天入地自由飞翔。因此,在马年纷纷扬扬的飞雪中,我既为朋友们端着相机捕捉景色而高兴,也为自己当年选择写作而不悔,甚至还有几分自豪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