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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振铎与胡愈之互致悼词

时间:2014-8-26 9:22:05  作者:杨建民   点击:

郑振铎、胡愈之,是中国现代文化史上有分量的人物。上世纪数十年间,他们在编辑刊物,参与社会活动,收藏研究古籍善本诸方面,分别做出了重要贡献。有意思的是,他们竟然相互写作过悼念对方的文章。悼念者,总是一方逝世在先,怎么可能出现相互悼念的情形呢?

共事商务印书馆

“我们在二十几年里,没有间断过一天的友谊。”

郑振铎与胡愈之的交谊,形成于他们当时共事的商务印书馆。1914年,胡愈之因为家境,告别了学生生涯。父亲托人将几篇作文交给商务印书馆主持人之一的张元济先生,在张先生认为“还可以”后,胡愈之便进了这所著名的出版机构。当时,胡愈之与大多数年青人一样,喜好文学,与弟弟胡仲持一道翻译了不少俄国文学作品。故此,1920年郑振铎和沈雁冰等发起成立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“文学研究会”时,胡愈之也是该会在上海的积极发起者和参加者之一。这是他们结谊的开始。1921年,郑振铎也进了商务印书馆,他们的关系便更紧密了。之后,用郑振铎的话形容:“我们在二十几年里,没有间断过一天的友谊。”

参加了“文学研究会”之后,胡愈之积极向《小说月报》及后来的《文学旬刊》投稿,还协助郑振铎编辑《文学旬刊》杂志。可后来创造社与“文学研究会”因文学主张而发生了激烈争辩,胡愈之感到文学界这种派别之争很“麻烦”,便转移兴趣,向新闻和国际问题研究方向努力。这样的转变并没有影响他与郑振铎之间的友谊。1925年,“五卅运动”爆发。惨案发生,由于租界工部局等压迫,真相报道不出来,连著名的《民国日报》也无法报道实况;有的报纸连总商会宣布罢市的消息也不敢登。此时,商务印书馆的一些职工,决定自己来办一张报纸开展宣传。此报命名《公理日报》,大都是“商务”编译所同仁凑钱开办,主要有郑振铎、王伯祥、叶圣陶等编辑,胡愈之凭借自己与新闻界的广泛联系,从其他报纸获得一些他们不敢登的稿子,拿给《公理日报》发表。胡愈之与郑振铎相互配合,友谊自然进一步加深。

1927年“四·一二”惨案当天,胡愈之前去调查。在上海宝山路一带,见到了不少死难者,这其中还有妇女和儿童。当时天下了一阵大雨,胡愈之走过时,看到马路上的积水都被血染红,他异常愤怒。回到家后,他立即草拟出一封抗议信。在征求了几位友人的意见后,共同署名寄给了当时国民党重要的负责人蔡元培、吴稚晖、李石曾。

“自北伐军攻克江浙,上海市民方自庆幸得从奉鲁土匪军队下解放,不图昨日闸北,竟演空前之屠杀惨剧……国民革命军为人民之军队,为民族解放自由而奋斗,在吾国革命史上,已有光荣之地位,今乃演此灭绝人道之暴行,实为吾人始料之所不及。先生等以主持正义人道,负一时物望,且又为上海政治分会委员,负上海治安之最高责任,对于日来闸北军队所演成之恐怖状态,当不能恝然置之……党国大计,纷纭万端,非弟等所愿过问,惟目睹此率兽食人之惨剧,则万难苟安缄默。弟诚不忍见闸北数十万居民于遭李宝章、毕庶澄残杀之余,复在青天白日旗下,遭革命军队之屠戮,望先生等鉴而谅之,涕泣陈词,顺祝革命成功!”

这封信不仅寄给了几位文化界著名的国民党人士,原稿还送到《商报》发表出来。不久,有消息传来,在信上署名的几位要遭遇不测。在抗议信上名列第一的郑振铎,不得不逃往英国避难。到那之后,他给胡愈之写信,说法国法郎与中国银价比值低,到法国学习、生活比较便宜,希望他也能出国避难。于是,胡愈之向商务印书馆“请假”,并与“商务”主办的《东方杂志》约定,在国外寄稿回来,想用稿费来维持在国外的生活。有了这般联手“赴难”的经历,胡愈之与郑振铎之间的友谊更加深厚。

抗战烽烟起,为了开展好“救国会”活动,胡愈之积极联系了一些有代表性的爱国人士,以聚餐会的形式组织起来,郑振铎、王芸生、萨空了等均在其中。大家每周周一晚上,座谈一次。郑振铎与胡愈之,仍然在一起为国家分忧。抗战时期在香港时,他们彼此还能见面。1940年11月,为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,胡愈之接受廖承志的安排,前往新加坡担任由陈嘉庚创办的《南洋商报》编辑部主任。后来由于事情变化,胡愈之及战友郁达夫等,转移到苏门答腊,继续进行抗战活动。由于身在国外,各方消息传输不便,就有了后来郑振铎误听胡愈之逝世,撰文悼念的特殊行为。

一个误会

“我还是不相信他的病故的消息,但愿这只是‘海外东坡’般的误传!”

1945年9月,郑振铎听到了一个“不幸”的消息:胡愈之在海外病故。消息引起了郑振铎极大的悲痛。他立即捉笔,草出一纸悼念文章:《悼愈之》。文章一开头,郑振铎急切地介绍:“愈之姓胡氏,名学愚,上虞人,是一个苦学出身的学者……他身材矮小,组织能力却极强。”归结到彼此,郑振铎说:“我们在二十几年里,没有间断过一天的友谊。我们还同事过七八年,几乎天天在一起。”对于胡愈之,郑振铎几乎首先想起了那件与他性格不大一致的作为:“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有脸红耳赤的情形发生,他永远是心平气和的,永远是和蔼明朗的,只除了一次,他曾经受过极深刻的刺激,态度变得异常的激昂而愤慨。那一次是清党的事件刚发生,他走过宝山路,足下踏着一滩的红血,竹篱笆旁发现了好些被杀的尸身。他气促息急的跑到商报馆,立刻便草拟致几位党国元老的代电,这是他从‘编辑室’的生活转变到政治活动的开始,也是他从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变成了一个实际行动者的开始。”

胡愈之是我国著名的出版家。这方面的成就,许多都领中国风气之先:“他为开明书店主持《月报》的编辑,这是中国杂志界的一个创格的刊物。他为生活书店创办《世界知识》,尽了不少介绍国际新闻和常识的功能。这杂志的性质,也是空前未有的。他决定着《文学》的创刊,《太白》的出版,《中华公论》的编辑,《文学季刊》和《世界文库》的发行。”甚至认为“最生气蓬勃的生活书店的一段历史乃是愈之所一手造成的。”另一件有关出版的事业,也主要是胡愈之的功劳:“《鲁迅全集》的编印出版,也是他所一手主持着的,在那样人力物力缺乏的时候,但他的毅力却战胜了一切,使这二十巨册的煌煌大著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印出。”胡愈之不仅有这样的能力和作为,品质方面也十分杰出:“他组织了许多有力的刊物与团体,但从来不把持着他们;他总是‘功成身退’的。除了几个最亲密的友朋们以外,外边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他是那些刊物和团体的真正发动者和主持者。”这是事业,对于人:“他宽恕,他忠厚恳挚,对于一切同道的人,他从来没有一句‘违言’,没有一点不满的批评。但他却坚定忠贞,从来不肯退让一步,从来不曾放弃过他自己所笃信的主张和立场,无论在什么环境之下。”

所有这一切,当然会引起友朋由衷地怀念:“日本投降的时候,从内地来的消息,说愈之已经在南洋病故。我不肯相信这悲惨的噩耗。像愈之那样的人,我总相信他是不会便这样的死去的。但消息渐渐的被证实了……难道愈之果真这样的便死去了么?我还是不能相信,不肯相信!”对个人,“在无数的殉难死亡的朋友们里,没有比愈之的失去,更使我伤心,难受的了!”于国家:“温和敦厚,信仰坚定的愈之,如果失去了,将是国家怎样大的损失呢?有多少的建国的工作正在等候着他来组织,来专心一致的干着!他如果失去了,对于这些工作的事业,将有怎样大的影响呢?”基于以上所有,在郑振铎的深心:“我还是不相信他的病故的消息,但愿这只是‘海外东坡’般的误传!”

太幸运了,胡愈之“病故”的消息果然是误传。当郑振铎这份虔敬的悼念文字写成发表之时,胡愈之还活着。尽管如此,郑振铎却以为,消息虽然是误传,可悼念之情是真诚、真挚,值得留念的。所以,除发表外,他还将此文收入自己《蛰居散记》一书中。1951年时,他还把这本书亲笔题字送给胡愈之。据胡愈之回忆:当时郑振铎还开玩笑说:“愈之,一个人能够在生前读到追悼自己的文字,你是唯一的一个了。”

实实在在地追悼

“振铎!现在竟轮到我来写文章追悼你。但是更伤心的是你永远不能读到了!”

1949年之后,郑振铎先后担任了文化部副部长、文物局局长等职;胡愈之也担任过《光明日报》总编辑,国家出版署署长,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副主任等职。他们之间,由于工作性质较近,还是常常见面的。不料1958年10月,郑振铎在率领中国文化代表团出国访问途中,因飞机失事,不幸遇难。之前胡愈之到南方旅游一个多月,刚下火车到家,便从报纸读到郑振铎逝世的消息:“这会是真的吗?飞机在去莫斯科的中途失事焚毁,乘员全部牺牲,其中有几十个优秀的文化工作者和和平战士……而在这不幸的名单中,我首先发现了振铎的名字。”

现在,轮到胡愈之来写悼念文章了。不过这次没有“可能”,是实实在在地追悼了。他立即写出一篇《哭振铎》文章,表达无尽的哀思:“振铎!不过一个多月以前,我们还是时常见面的。你的刚健的姿态还浮现在我的眼前,你的豪爽的谈吐还留在我的耳边,难道我们就永不能再见面了吗?你的身体是健壮的,没有一点衰老的影子。你远没有发挥你的所有的智慧和力量,来完成祖国和人民所要你完成的任务。你丢下了你自己热爱的事业和工作,抛撇了在国内国外无数的朋友和合作者,还有日日夜夜盼望你回来的老母和爱妻……振铎!你就这样地离开人世了吗?”

胡愈之回忆起当年郑振铎写文悼念自己的事情:“振铎!现在竟轮到我来写文章追悼你。但是更伤心的是你永远不能读到了!”很自然的,胡愈之谈到了郑振铎的贡献和精神:“最使我怀念的是你的永不倦怠的工作态度和乐观主义精神。从我们相识的三十多年以来,你总是手不释卷,笔不停挥地日夜工作着……在文学工作中,你是一个多面手,不论在诗歌、戏曲、散文、美术、考古、历史方面,不论在创作和翻译方面,不论是介绍世界文学名著或整理民族文化遗产方面,你都作出了平常一个人所很少能作到的那么多的贡献。”

在胡愈之的眼里:“振铎,你是一个乐观主义者,就在最黑暗的日子里,你对祖国的光明前途仍然是满怀信心的……在整理民族文化遗产,这工作上,你有很大的劳绩,但是有时候也不免有些主观偏见,你爱搜集旧书,成为癖好。这些是你的优点,也容易变成你的缺点……”悼念甚至言及缺点,这是只有相交很深的友朋才可勇于做到。这也进一步旁证了胡愈之和郑振铎彼此相熟、相知的程度。

网络编辑:贺立辉 来源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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